“从今天开始,你的名字是…克蕾儿。”
——这是我听见的,第一句话。
卡密里在赤染森林里,拿着自己的手杖翻动脚底的草地。
“奇怪…怎么哪里也没有。”他懊恼的跺了跺脚,“我记得应该就是在这附近。”卡密里在离自己最近的树上打了一个叉,“没有…到处也没有。”
他在寻找一种蘑菇,一种在赤染森林里十分稀有的蘑菇。这种蘑菇可以短时间提高人的力量。前几天卡密里的好友——隔壁农场主马特的儿子帕科在赤染森林发现过,顺便领着卡密里在附近寻找。今天卡密里一个人又来到帕科带他来过的地方转悠,却迟迟没有发现。
卡密里逐渐失去了耐心,他把手杖一收,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。
卡密里是路西芬家族的长子,在格里西大陆上这样的家族也有许多,卡密里的父母希望这个孩子以后可以成为一名法师,毕竟在格里西大陆上这种职业待遇最高,大陆上九成的孩子都会被送去魔学院学习,卡密里就是其中的一个。
卡密里走出赤染森林。今天又没什么收获,这样想着,他叹了口气。那天再去问问帕科吧。卡密里念了转移咒语,回神已然站在家门口。这种转移咒语可以达到所有格里西大陆上已定点区域,为此大大减少了路上花费的时间,最大限度提高工作效率。
卡密里按响大门上的门铃,女佣米迦为他开了门:“您回来了,路西芬夫人正在会客厅等您。”米迦接过卡密里脱下的外套,顺手搭在衣架上。“会客厅?家里来客人了吗…”卡密里见米迦没说话,也没再多问,向会客厅走去。
“母亲。”卡密里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妈妈,也看到了在身边端正坐着的少女。
卡密里仔细打量她:这位仅仅穿着纯白短袖和黑色短裤的少女,应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,至少身份不会太高。卡密里在心里推理着。
路西芬夫人点点头,让卡密里坐下。“这位是新来的女佣。”旁边的少女站了起来,冲卡密里鞠了一躬,“你好,卡密里少爷。”
“按道理,家里新来的女佣会送到女仆长那里,不会经过家里的少爷小姐,更不会在会客厅接见,今天怎么…”
虽然这样想着,卡密里还是冲少女笑笑。少女扭头看向夫人,随即坐了下来。
“她叫克蕾儿,从今天起照顾你的日常起居。”夫人对卡密里如此说到。“可是母亲…”卡密里想要拒绝,家里的孩子们都不会有专人照顾,自己的家族也不算多么富有。何况身边突然多了个女孩子,自己行动起来多少会不方便。
“卡密里,你是家中的长子,日后自然要接管你父亲的产业。”路西芬夫人顿了顿,“有人照顾你是必然。”
“可是…”虽然看母亲已有不悦之色,但卡密里还是想再试一试。
“米迦,带克蕾儿下去更衣吧。”夫人一挥手,站在门外等候的米迦打开门:“你好,克蕾儿,我们走吧。”卡密里半张着嘴,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抗拒不了了。
待米迦带着克蕾儿离开,卡密里转过头看着母亲,她总是这样,随意的帮卡密里做了决定。可是这种事,卡密里无论如何也不接受,这种感觉就像是监视,不,应该是束缚。所以他率先开口,打算让母亲把说教的话咽回去:“妈妈,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,为什么还要…”可惜他还是没说完,夫人就再次打断了他:“克蕾儿的事,就这样决定了。”
看起来已经没了斡旋的余地,卡密里回到自己的房间,一屁股坐在床上。“我真是想不通。”他小声嘟囔,“怎么早不给我安排这么个人。”这是想起了敲门声,进来的是米迦,身后跟着的瘦小身影,想必就是刚刚见过的克蕾儿了。此时她已经换好衣服,和家里的女佣们别无两样了。
“注意事项已经和她说过了,从今天起就让她照顾您,卡密里少爷。”“这种事你应该跟我妈妈说,而不是跟我。”卡密里还为刚才的事生气。“我想夫人也是为了您好。”米迦笑了笑。见卡密里没吭声,米迦离开房间顺便带上了门。
这个女孩子仍然站在门口,房间里的气氛十分尴尬。卡密里觉得就算是礼貌也应该说几句话,可是又没什么可说的,所以一直沉默着。
“那个…克蕾儿,你贵姓,还是这个就是你的姓氏?”卡密里摸摸头,首先打破沉寂。“我没有姓氏。”克蕾儿说,卡密里很疑惑,怎么会没有姓氏呢,难道是私生的?那也可以随母姓…或者,连她的母亲也不承认她?想到这,卡密里有些同情她。“哦…这样啊。”卡密里笑笑。“如果您不喜欢,可以改成别的名字。”“不,不用,名字怎么能随便改…”卡密里连忙摆手。“反正我本来就没有名字。”克蕾儿仍面无表情的说着。卡密里没说话,可是这句话他还是听见了。即便感觉奇怪,但他不想再说任何话了。“你先出去吧……克蕾儿…”卡密里有些有气无力。
克蕾儿走后,卡密里平躺在床上,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朦胧,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似乎凭空响起:“论起来,我要叫你…”时间到这里似乎停止了,周围的景色又恢复了原样。“竟然睡着了…”卡密里半眯着眼,“好久没做梦了啊…”这样想着,卡密里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。
此时正值格里西魔学院的暑假,早上7点,卡密里被一阵敲门声惊醒“卡密里少爷,我来侍奉您洗漱。”他抬头看了眼表,发现比他平时起床早了一个小时。是谁这么大胆,敢这么早叫他起床。卡密里气呼呼的把门打开,看见站在门外,双手搭在裙前的克蕾儿。“你怎么…”卡密里刚要发火,又硬是压了下来。克蕾儿顺势走进屋,卡密里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。“少爷,您的衣服压出褶子了,我来帮您熨吧。”“不,不用…”卡密里吓了一跳,“我可以自己洗的…还有,你不用这么早叫我,也不用帮我洗漱,我自己都可以自己做。”卡密里别过头掩饰自己的尴尬,“虽然我不知道我妈安排你到底有什么意义。”卡密里尽量不去看克蕾儿,因为他这句话有些伤人,说不定会让克蕾儿丢了工作。幸好,克蕾儿什么也没说,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。“那么,少爷,我先出去了。请您洗漱完下楼就餐。”半晌,卡密里听见克蕾儿如此说道。随后响起了关门声。“喀嗒”听见门舌头插入门框,卡密里往床上一趴,松了口气。
半小时后,卡密里出现在餐桌。克蕾儿站在后方等待吩咐,卡密里把餐布垫到腿上,母亲已经吃完早餐:“卡密里,今天有什么安排吗。”“恩…一会儿要和同学出去一下。”“去哪里?”“赤染森林,完成魔学院实践作业。”卡密里知道自己撒了谎,“哦…这样啊。”路西芬夫人点了点头。“我爸爸呢?”卡密里明知故问。“早就上班了。”夫人作势离开餐桌,“等你起来啊…”卡密里没顶嘴,他的注意力不在这,光是今天的安排就够让他兴奋好一会儿。卡密里赶紧把饭吃完,离开了餐桌。没走几步,卡密里发现克蕾儿紧紧跟在后面。“你跟着我干什么。”卡密里有些不悦,他可不想今天的计划会被克蕾儿打乱。“夫人吩咐过,您去哪,我必须陪您一同去。”“那我去上厕所呢?”克蕾儿瞬间红了脸:“总之,今天我必须陪您一同去。”“今天不行,我和帕科还有事呢。”“帕科?”“啊…就是隔壁农场主的儿子,我的朋友。”卡密里不想多解释,转身进了房间。克蕾儿静静站在房间门口,直到卡密里换好衣服走出来。“你怎么还在这里?”“夫人说我要跟着您的。”“夫人夫人夫人…”卡密里开始不耐烦了,“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。”“我必须要保护您。”克蕾儿低下头,看不见她的表情。“保护我?”卡密里觉得有些好笑,自己还需要眼前这个弱小的女孩子的帮助?妈妈也太看不起他了!
卡密里尽量平复他的情绪:“不用了克蕾儿…”“不可以卡密里少爷。”克蕾儿十分坚定。看起来是怎样都甩不掉她了,所以只好…“那好吧…你总不能穿女仆装跟我去吧…”卡密里挠挠头,“去换件衣服吧…”“可是少爷…”“怎么,你不想去啦?”“不是,我现在去。”克蕾儿下了楼。“成功!”卡密里在心里打了个响指。
正趁着克蕾儿不在,卡密里快步下楼,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。今天是无论如何不能被克蕾儿跟去的 ,万一引起什么误会呢?要是让帕科知道这个瘦小的女孩是来保护自己,以后还怎么混下去?卡密里绕过厅堂,蹑手蹑脚的小跑到门口 ,一边张望身后防备随时都可能出来的克蕾儿。轻轻转动门把,像一个越狱的囚徒看到光明,他冲了出去。
成功了!卡密里暗喜,大步向约定地点走去。知了趴在树上“知了——知了——”聒噪个不停。早晨光照不是很强,身后刮起一阵小风,卷着温暖扬长而去。眨眼到了距离赤染森林不远处废弃的守林人小屋,这就是他们约定的地点。卡密里推开木门一阵“吱呀——”响起 ——屋子太旧了,时间长的连最后一位守林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。
随着木门打开,灰尘也顺着门框纷纷扬扬撒下来。卡密里摆摆手,忍不住咳嗽两声。眼睛经过短暂的几秒适应了黑暗,也渐渐的看清屋内的布局:陈旧松散的家具破败的歪在一旁,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,木头腐朽的气味也在彰显木屋途经岁月悠久。
“帕科找的什么鬼地方…”卡密里不满的抱怨一声。
“卡密里少爷,找到您了。”身后响起了少女的声音。
“谁?”卡密里明显被这位“不速之客”吓了一跳,略带惊恐的回过头。其实他早该想到的,能称他“卡密里少爷”的只有自己家族的家仆,至于像黏人虫般寸步不离的,也只有她了。“克蕾儿,你怎么来了?”其实卡密里想问的是“你怎么知道我来这。”“为了更好的保护少爷,我在少爷身上安装了定位系统。”克蕾儿镇定的说,似乎“安装定位系统”是件正常不过的事情,卡密里听罢,感觉自己笑容凝固了,本来害怕克蕾儿会因为自己“先行一步”而生气,没想到自己被她摆了一道。“什么时候,在哪里?”卡密里抻平自己的衣服,妄图在上面找出什么蛛丝马迹。“我……”“卡密里!不好意思我来晚了!”克蕾儿的话被门外传来的招呼声打断。“这个帕科!来的真不是时候。”即便这样想,卡密里无奈的转过头,脸上挂着些许尴尬的神色,“要跟他怎么解释克蕾儿的存在?”“卡密里……卡……诶?”帕科走进卡密里的同时也看到躲在后面的克蕾儿。
“唉……”卡密里在内心扶额,帕科对这个计划之外的人感到困惑“卡密里...这位是?”卡密里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考虑着怎样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,总之“克蕾儿是来保护我的”这种事绝对不能让同伴知道,为了自己的面子,卡密里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:“啊...这是我的妹妹克蕾儿,克蕾儿,这是我朋友帕科。”把克蕾儿说成是自己的妹妹,这完全是下下策,只要帕科向卡密里父母求证一下就能轻易拆穿他无力的谎言。可惜卡密里天生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,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好在帕科对他这个“妹妹”的真伪不是很感兴趣,今日的安排已经让他无心纠结于细节。“你好,克蕾儿。”帕科冲克蕾儿笑笑,克蕾儿亦回了一个微笑。
“那么,一起走吧。”卡密里拉着克蕾儿和帕科,脸上挂着不安的笑容,并行走出木屋。
“卡密里我跟你说,我给你的位置绝对没错。”走出一段距离后,帕科信誓旦旦的如此说到,“蘑菇就是在那里发现的。”卡密里顿时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,“完了...”卡密里小声嘟囔一句。“蘑菇?”果不其然,帕科的话引起了克蕾儿的疑惑。“对啊,卡密里没跟你讲吗?”帕科完全没意识到克蕾儿旁边的卡密里哀求的眼神,把他们的“计划”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了“今天我们要去赤染森林寻找一种蘑菇,可以让人的魔力增加的,神奇的蘑菇。”“能够增加魔力...”“对!”帕科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的光芒,“我有预感,今天一定可以找到!”“帕科!”卡密里忍不住了,如果在不打断恐怕帕科要把更多的事都抖搂出来,克蕾儿可是母亲派来“监视”自己的啊!
“啊?”帕科还是没有领悟到卡密里那边沉重的不安,一脸茫然的看着他。“我是说,一会儿咱们分头找吧。”克蕾儿那边,也必须要解释一下才行。“啊...”帕科的语气里透露着遗憾,“找到了就喊你。”“那好吧...”
一个谎言的开始,需要更多的谎言来编织。卡密里意识到,即便自己不善说谎也不愿说谎,日后也会被迫说更多的谎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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